圣光与鱼肝油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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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敦】肇事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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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就拖家带口避暑去了。

*祈祷回来的时候大伏天能过去,可不是说昨儿个是立秋吗?

*本来应该是个失忆梗,但想想那狗血玩意没啥意思,换一个算了。

*别太想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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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事笔记

  

“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这十个字说得好,它们言简,意赅,精粹,干练。高度概括了普通男人的所有嗜好。更是随着时代的进步,男女平权的逐步到来,连女人的嗜好都能包括了去。毕竟以前的人思想古板,总根深蒂固地认为女性不具备“嫖”的资质,现在可好,事实证明女人“嫖”起来只会更厉害,青出于蓝,且撒起钱来更豪迈。

 

太宰治十根手指头阳春水是不沾的,到底是沾尽了“坑蒙拐骗偷”,这坑蒙拐骗不消多说,也不用解释,老生常谈大家都懂。至于“偷”这个字,他更是别有心得,关于如何偷取女人的心,他自有一套,且失手概率微乎其微。想来逢人便夸“您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脸似桃瓣,晴若秋波……”总是不会先挨一巴掌的。

 

大众情人本以为自己早过了青春期,把最中二的那几年一并葬送在了港口黑手党里,他在毕业多年之后的22岁捡了个小徒弟回来,本以为这一次终于能够好好地养成,不再重蹈大徒弟的覆辙,却又一头栽进了名为“忧伤”的大坑里。

 

忧伤也是一种很难治愈的毛病,好比沿海城市多发的风湿性关节炎,号称死不了的活癌症。它还有个同宗的哥哥叫忧郁,有个同派的弟弟叫忧闷。一家三口,没一个好东西。

 

小徒弟生得皓齿明眸,一头白发昭昭如雪。即便一眼瞧着就不怎么聪明伶俐,也是不折不扣一枚昭昭少年,他眼波流转起来叫人不忍苛责,虽然不流转的时候看着有些傻缺,但千不该万不能才18岁就误入歧途,结识了一名劣迹斑斑臭名昭著的黑手党高层。这便是太宰治忧伤的开端,俗称病症第一阶段,学名叫做“明媚的忧伤。”

 

“明媚的忧伤”听起来挺玄乎的,到底是明媚多些还是忧伤多些还不好说,理论上来说应该差不多。直到某日小徒弟脸色红润跑来旁敲侧击,吞吞吐吐询问关于黑手党高层种种过往事迹。他半真半假诋毁半天,架不住小徒弟脑回路长得崎岖,昭昭少年认为那人光彩的不光彩的过往皆是著作,黑历史白历史都是史诗。他提起那人名字的时候眼波何止流转,都快流成一汪星河,从此太宰治的忧伤恶化到了第二阶段,学名那就更复杂晦涩了,叫做“左右倒影右手年华”。

 

大众情人从此一病不起,不过介于他有病没病都不太能从沙发上起来,同僚们习以为常。“忧伤”这毛病发作过程也和绝症差不多,初期到中期过程缓慢,中期到晚期略为快速,晚期到末期,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

 

同一年的又一日,阴雨连绵,这种日子里国民卧轨自杀的频率总是屡创新高,小徒弟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和老黄历上的“忌乔迁”三个字对着干,太宰治眼睁睁看着昭昭少年抱着一只勉强装满一半的纸箱,步履轻快地上了黑手党高层黑得发亮的车,还朝着驾驶座上那人笑得一脸傻不愣登,万千光辉陨落一地。太宰治顿觉自己眼前的黑不是黑,你们说的白又是什么白,他断定是上帝在他面前遮住了帘而忘记要掀开。

 

他想,自己的教育方针到底还是有漏洞,他千叮咛万嘱咐小徒弟莫要上贼船,却忘记教育他贼车也不能上,自古“船”“床”不分,如今更是“车”“床”同路,一个意思,换汤不换药。

 

太宰治目击那辆小车绝尘而去,二氧化硫化成一缕导致全球气温连年升高的尾气。他觉得自己终于是来到了病症末期,只是这次学名文艺得紧,名唤“悲伤逆流成河”。

 

……

 

中岛敦的忧伤和太宰治不一样,是顺着流成河的,他的病症和以上三阶段都不同,有更好听的名字,叫“爱与痛的边缘”。

 

大晚上一群男人聚在酒吧里,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是喝喝喝就是抽抽抽,要不然就是赌赌赌,结果不是“吐吐吐”就是“吵吵吵”然后“揍揍揍”,就难有好好“散散散”的。

 

“非法集会”有两层意思,一般人们的理解是一群平日里看着挺合法的衣冠禽兽聚在一块儿干些非法的事情,但也有一种情况是一群平日里看着就不合法的禽兽聚在一块干些合法的事情,这也能叫非法集会。

 

港口黑手党什么情况少年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太宰治反正总拣着厉害的跟他说,样样听起来跟草菅人命差不多,可中岛敦是不认那些的,政府颁发的异能许可证在上,哪行哪业赚钱都不容易,作奸犯科也挺累的,武斗不够还要智斗,又不是职业恐怖分子,哪那么多闲工夫特地去草菅人命。就是芥川龙之介这人莫名其妙了点,年纪轻轻就透着一股子鳏寡孤独的戾气。但此时此刻少年再不复多年以前的昭昭如雪,他竟然忿忿地想:芥川这人再如何不济也有一点好,他爱滋事,但他起码不爱喝酒。

 

这是他和某黑手党高层认识的第六年,具体到第几天他没算过。可仿佛每一年总有这么一两遭,或许不止,少则三四遭,多至七八遭。他要像今天这样,格格不入坐在灯光昏暗的营业性场所里临危待命。他习惯性地拨拨刘海,见黑手党高层喝得正兴起,他的部下们朝自己熟稔地笑,下一秒各种热情的招呼接踵而至,酒瓶酒杯互相挤兑砸成一片,他叹了口气想,其实也不算很格格不入……吧。

 

中原中也十根手指头阳春水还是稍微沾一些的,就稍微。没钱人烧饭给自己吃是开源节流,有钱人烧饭给自己吃是情趣泛滥。可惜黑手党高层情趣是泛滥的,兴趣却是贫瘠的,“坑蒙拐骗偷”他不屑,“吃喝嫖赌抽”里,他唯独对“喝”这个字情有独钟,跟这比起来,“抽”都只能算个点缀。

 

单就这一个兴趣爱好,最最叫中岛敦头大如斗。

 

酒量不好还喜欢喝酒是件顶糟心的事情,喝醉了之后酒品也不怎么好,那就是件顶遭罪的事了,当事人不遭罪,他让别人很遭罪。

 

头三年大概是中原中也这块猪油体积大,蒙心蒙眼绰绰有余,谁叫中岛敦整个人都是懵懂的。他们起于不期而遇,承于不谋而合,转至不言而喻,结果便是少年单方面的不战而溃,尾声是全面溃败之后的不药而愈。

 

那几年总是过得特别稀里糊涂,他坐过醉鬼的车,听过醉鬼的歌,那人喝高了之后握方向盘的手总是很用力,仗着异能加持,那圆盘隐隐都有了变形的趋势。中岛敦当时心惊肉跳,事后心有余悸。可中原中也的表情总是很张扬,喝得越是神志不清越是趾高气昂得很浮夸,那人喝醉之后会用一种半是嚣张半是恼怒的表情看他,嚣张的点在哪?他不知道。恼怒的点在哪?他也不知道。黑手党高层总是眉毛一挑,脑袋凑上来,八九不离十是这一句台词,“小鬼,你放心,我一定能把你送回家。”说完还要揉揉他的脑袋,用极尽野蛮的手势。

 

中岛敦很吃这一套,他明知这是不对的,他明明一点都不放心,中原中也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是担心得要命。可这并不妨碍他就吃这一套。

 

跟脑子里浸水的恋爱中人讲道理是一种徒劳,他们不仅不听你的,还要活活把你给气死。最好的方法是坐等岁月煎熬,把他脑子里的水给煮干,叫他悔不当初,然后跪在你面前发自内心地忏悔。说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当初不该一意孤行,不听你的话。

 

这就是太宰治的盘算,且他觉得还是颇如意的。

 

……

 

他小徒弟和他前搭档搞到一起去的头三年当真是噩耗连连,甫一年不到的时间,小徒弟就把自己的人给搞没了,各种层面意义上的。少年天性是向阳的,除了个别几个特别不讲道理的,他逢人释出的都是善意。太宰治瞧着中岛敦日复一日打卡出勤,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衣食无忧,更加肆无忌惮地与人为善,朝气蓬勃起来,全无吃了中原中也这桶地沟油的临床症状。

 

也对,他想,吃地沟油都有一个累积的过程,一年两年不觉得,四年五年没反应,七八年后见分晓。在自杀成功之前,我有得是时间,我等得起。横滨地方小,八百里风吹草动若是他有心去打听,总是能打听到的。

 

小徒弟二十岁生日那天被抓了去轮番庆祝。先是自诩健全健康的武装侦探社,切了蛋糕备了饮料还搞了气球,一通活动下来轮到中原中也来抓人,只剩个夜场留给他庆祝了。但是这没关系,还正中下怀,因为夜场才是他们黑手党的专场。

 

那年的中岛敦和满包厢中原中也的部下还不是怎么熟,算是打过照面,最多几面之缘,印象尚不算太恶劣。毕竟和芥川龙之介比起来,简直满屋子都是好人。少年初时拘谨,意思意思三杯兑了冰水的伏特加下肚之后也弱化了戒备,立原和梶井没大没小的借着酒意上来和他碰杯,意欲祝贺他成年。他没想过拒绝,也不知道要不要和着气氛随波逐流,却觉得黑手党高层频繁替自己挡酒的举措非常高大,让他非常感动。殊不知没准中原中也并不是怕他有个三长两短,而是单纯自己喜欢喝酒而已。

 

当天过程是颇愉快的,却并不善始善终。

 

幸好中岛敦当晚从头至尾只喝了三杯兑了大半冰水的伏特加,脑袋清醒思维清晰,这才能在中原中也横冲直撞把车子开进绿化带里,顺便再开出来撞歪一盏路灯的时候当机立断报了警。当然在那之前他还没忘记摸了肇事者的手机出来,喊了印象中长得最靠谱的广津柳浪来救场,把罪魁祸首给先一步挪回了家。总不能让喝醉了的黑手党高层进局子里去做笔录,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这是少年人生中第一次主动替人顶包,在他二十岁生日隔天的凌晨三点。他在值班警察将信将疑的目光里一口咬定那辆保险扛尽断的跑车是自己一脚踩进了绿化带,又是自己方向盘打滑,一头撞歪了路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油门到底在左边还是右边,也不知道挂挡是怎么个意思。

 

于是他的罪名本来单单为酒驾肇事,笔录做完又多了一条,无证驾驶。

 

三更半夜太宰治不情不愿来警察局领他小徒弟,一边签字一边把烂账往中原中也脑袋上扣,你这死矮子,这么多年还只有别人来警察局领我的,都是因为你,害我大半夜不睡觉要来局子里领人。

 

他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使劲抱怨,使劲揶揄。一转头却又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只见中岛敦一脸惴惴,乖顺非常,此刻出口,必定是“太宰先生,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三连击。

 

太宰治双手插兜,把人领出了局子才打了个哈欠缓缓开口,“敦君,现在你知道了吧,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小徒弟感激的目光令他如沐春风,害他差点装腔作势来一句,“敦君,无论你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还好中岛敦说得比他更快一些,抬头望着满幕星空缓缓启口,“嗯,我知道了。人生的出场顺序是很重要的,陪你喝到烂醉如泥的人,注定不能送你回家。”

 

太宰治眨眨眼,心想,说得好!蛞蝓注定不能送你回家!

 

“所以太宰先生,我打算去考个驾照,以后还是我来送喝醉了的中也先生回家吧。”

 

太宰治简直无FUCK可说。

 

……

 

尽管如此,也并不是每一回中原中也喝得身先士卒的时候他都跟随在侧的,黑手党高层伙同部下几个私下里聚在一块喝得东倒西歪他不敢错过,一年到头次数也不算特别多,多数还都是逢年过节,要不就是事出有因。可架不住武装侦探社杂事颇多,并不能天天朝九晚五,他总不能回回都跟着。于是前三年他们是在——

 

“中也先生,你没事吧。”

 

“笑话,我能有什么事?”

 

“真的?”

 

“那当然。”

 

“帽子拿下来我看看?”

 

“……”

 

“头发也撩起来我看看?”

 

“……”

 

“那块纱布是什么?”

 

“……装饰。”

 

“胡闹!”

 

“……反了你了!”

 

类似这种无限循环里度过的。

 

小情侣闹情绪很正常,但是中岛敦脾气算得是异常好了,绝对在平均值以上的以上。他基本都没什么情绪可闹,只在中原中也情绪低落的时候替他往上抬点,或者在他情绪高昂的时候替他再往上抬点。

 

从他怵着芥川又嫌着芥川却从没想过要去恨着芥川这一点上就可见一斑。

 

芥川龙之介把他给嫌弃得莫名其妙,仿佛是某天亲爹带回了养在外面的私生子,还要振振有词:“那么多年我之所以不疼你其实不是你的错,谁叫你是政治婚姻的产物,你弟弟才是我和真正喜欢的女人生的。”

 

中岛敦天真点就说他蠢,单纯点就说他呆。过得不好奚落他是自作自受,过得好嘲讽他是不劳而获。反正都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横竖都是不好。后来愈演愈烈,变成了“只要你存在一天,在下便无法向前迈进一步。”少年听了六年都习惯了,早就不戳心了。行行行,芥川,是你厉害,就你活着事情多,就你升级门槛高,就你前进条件苛刻。还我活着你便不能向前迈进一步呢,那你别迈不就行了?

 

若是当日天气晴朗他会保持沉默,若是当日天气恶劣,他最多也只反驳一句。他口齿远不如师傅太宰治伶俐,又不擅诡辩之术,多了也说不过芥川,只能白白受气而已,何苦来哉。

 

脾气很好的少年当然不能和他男朋友置气,他一般先和自己置气。可是芥川的恶言相向和例行冷面他能习惯,面对中原中也酩酊大醉之后的各种骇人之举……他瞪大眼睛专注于被部下围了半圈的那名黑手党高层,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导致万劫不复。他抿了一口苏打水之后自嘲道,习惯?哼,不存在的。

 

第四年事态终于初见端倪。

 

按理说中岛敦和中原中也各自干着份不单纯的活。黑手党自不用说,从基层到高层都是边缘职业,侦探社也没光明磊落到哪儿去,欺上瞒下的事情也没少干。偏生他俩性格一个赛过一个的单纯,前者可爱起来要上天入地,后者可爱起来要毁天灭地,没事凑在一起,只能是感天动地了。

 

也就太宰治一个人觉得是昏天黑地到哭天抢地。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立原道造一个电话打到少年手机上来的时候男主角正在警察局里保释他亲传师傅,今次罪名为“教唆未成年女性自杀未遂”。中岛敦虔诚忏悔的态度无懈可击,就差跪在地板上替太宰治负荆请罪了,两名警察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把罪魁祸首扎了个体无完肤,满满的潜台词呼之欲出,“你有这么好的徒弟还不知道好好珍惜。果然长这样的,没一个好东西。”

 

小徒弟把一脸没事人一样的亲传师傅领出了局子,这人他河里捞了四年,楼顶上抓了四年,局子里领了四年,本该是彻底放弃对其治疗了,今次却还是忍不住要说两句,“太宰先生,我本以为你节操虽然掉得差不多了,起码还留了个底。居然向未成年的姑娘下手,未免有点……”

 

太宰治在和平年代虽不靠谱惯了,却也没有背黑锅的兴趣爱好,当即表示了自己的无辜,“不是这样的敦君,我真的没料到现在的高中生浓妆艳抹长得那么成熟,她骗我说她二十五呢。”

 

老实说中岛敦是表示怀疑的,太宰治其人给他的印象太根深蒂固,常年不正经是个皮相,他从不受骗上当,如果他被人给骗了,那十成就是他自己装傻。

 

“太宰先生,你、”他本欲说些什么反驳的话,却被一通电话给打断了。立原一介港口黑手党黑蜥蜴十人长,虽然岁月证明了这个精锐部队“精”的是人数,“锐”的是造型,可能让他十万火急地给中岛敦打电话求救,必定不是寻常事。

 

果不其然,少年甫一按下通话键,里面急切的声音便倾泻而出,像是倒豆子似的,“70亿!快来救命!中原先生喝多了非要和客户划拳,要是他赢了,客户准跟我们翻脸,要是输了……你懂的!”

 

中岛敦脸色大变,心惊肉跳了好一会才平复了呼吸,这要是搁两三年前他早就一脸菜色赶往现场了,但现在他却把最后的一丝希望都寄托在了这是一出精心策划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上,

 

“你们不要以为我永远那么好骗,中也先生又不像你们这么不靠谱,工作时间一向克制,最多不过开瓶红酒,和客户、”装装逼三个字他隐去了没有说。

 

“是真的!这次的客户是暴发户出生,哪里懂什么红酒,他就喜欢啤酒红酒兑威士忌!一瓶一瓶地吹!”

 

太宰治立马幸灾乐祸起来,全然不顾小徒弟脸上的紧张和担忧相互交织,“敦君,是不是蛞蝓又喝挂了?”

 

也不知道是“又”字讨人嫌还是“挂”字招人恨,中岛敦无心作答,只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十万火急像是赶着要去投胎,亲传师傅望着小徒弟渐行渐远的身影,立在原地表情复杂地“嘁”了一声。

 

……

 

少年再也不愿回忆那日是怎么把他男朋友从酒吧里拽回去的,简单概括四个字:连哄带骗。中原中也其实很好骗,要不然怎么能被太宰治随便一气气了那么多年。旁人不得要领,小情人怎能不谙此道。

 

他会直切中路,说中也先生,我觉得,你的帽子特别好看。若不够,那就我觉得,你整个人都很好看的。还不够?那就我觉得,你在我心里很高大的,太宰先生?那肯定没有你英明神武,决绝果敢。

 

没有没有,他没你高。我发誓,他没你聪明,真的没有。

 

你要吻我也可以,但跟客户划拳不可以。

 

中岛敦一年比一年说得更瞎,头几年他不得要领,扯完还有点不好意思,事到如今都是张口就来,溜得不能再溜,再瞎一点的都不在话下。以上大致重复三两遍,他保准能把中原中也拖回家。

 

小情人恼的不是这个,他恼的是,此人跌进家门口就睡得像头死猪,却能三更半夜起来吐满卧室的地板,把整个房间都刷成啤酒红酒威士忌的味道,然后没事人一样躺下继续睡到大天亮。

 

这可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任是脾气再好的小情人,也不会心甘情愿在睡得浑浑噩噩的时候被迫起来清洗地板。他一路揉着眼睛从凌晨四五点钟擦到太阳升起,临出门上班之前还不忘记把窗户全都打开透透气散掉点恶心的酒味,这已经是大大的我佛慈悲了。

 

所以要小情人下班路上顺道买个菜回去,还当做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般阳光灿烂,那是有点太看得起他了。实际上他连根葱都没有买,然后唬着张一看就有什么事发生过的脸回去了。

 

中岛敦把钥匙插进锁孔里的时候兀自想着,我居然还有心情回来,不可思议。

 

……

 

肇事者估计是睡到下午悠悠转醒,头疼欲裂干脆就没有去上班,黑手党高层到底没有太宰治的道行,能舔着脸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他记忆混乱,却并非没有。

 

小情人推开大门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中原中也正襟危坐在客厅沙发上面表情严肃地发着呆,面前茶几上放着一只普通玻璃杯,装白干水的那种,目测里面无色透明的液体被喝剩了四分之一。

 

很好,少年想,你还知道睡醒起来喝凉白开。要让我再看到茶几上竖着只高脚杯,里面剩着点酒红色的玩意,我他妈就、等等,我刚刚是不是说了“他妈”这俩字?哪儿学来的?

 

小情人装得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一言不发,走过了玄关却在纳闷,什么叫“装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我气成这样难道还需要装腔作势?他越想越不对味,双倍地愤怒,把沙发上那人气完了开始气自己,怎么不当机立断抱着枕头回宿舍里去睡半晚算了,小镜花肯定不会介意的。大佬家的地板多得是小弟给他擦,擦完一轮还顺便给打蜡,大佬家的窗户多得是小弟给他开了通风,通完还顺便喷空气清新剂呢。我起的什么劲,我操的什么心。我他妈、等等我为什么又说了这两个字?

 

他心里想事情,走得就不快,正要对那人视而不见,从沙发后面径直走过,却被罪魁祸首隔着沙发背从侧面擒住了手腕,连人带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都定格了。

 

小情人自然没有好脸色,怒目相向,不开口,稍一低头眼神里就是程亮的两个大字,“干嘛!?”中原中也稍一抬头对上这一双淌着愠怒的眼睛,心下咋舌,他情商断没低到来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用这种斥责的眼神看着我!”而是破天荒示了一回弱,仅管除了他自己,可能别人都没感觉到,

 

“那酒不好。”

 

“哈?”中岛敦稀里糊涂吐出一个字来,万万没料到这人都这种时候了还能跟他嘴硬,他心里哭笑不得,他脾气就是太好了,跟男朋友负气一回实属不易,总不想早早就漏了气,撇过头去抛出三个字来,声调没稳住,听着不像是发难,倒像是好声好气地询问来了,“所以呢?”

 

“昨天的啤酒红酒威士忌都是便宜货,不然不会喝到吐的。”

 

你还有脸怪酒不好!小情人顿时把刚才的气漏了个精光,某些其他更厉害的东西又前赴后继挤了进来,他气急败坏就要继续往前走,却忘了自己的手腕还被人攥得很紧,大步一迈手脚没能同步,使出一个踉踉跄跄。可他还是没说话,侧头又是眼神里镌了三个字,“又干嘛!?”谴责的意味更深。

 

中原中也也侧头瞧他,黑手党高层自以为他把“弱”示完了,理该得到小情人的即时原谅,怎么能是这样的反应,分明不合常理。

 

“别把自己锁房间里偷偷哭,不然我把门拆了。”

 

我说你这个人真奇怪!我又没有错,我凭什么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还偷偷哭?

 

“然后你早上砸了我那瓶83年的欧颂,我就当不知道。”

 

中岛敦本还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人,下一秒表情在硬撑,心里有点虚,心想怎么发现得这么快,莫非是厨房水兜里还有剩下的玻璃渣子没收拾干净?下次我把酒倒了给你兑自来水进去,看你还能不能马上知道。

 

他用怒意满满的口吻说道,“放手!”

 

黑手党高层半挑了眉毛问他,“干嘛去?”明显不打算放过他。

 

小情人敷衍一指茶几上几乎见底的玻璃水杯,“给你倒水去。”

 

……

 

第五年事态开始显山露水。

 

中岛敦双目无神坐在武装侦探社楼下咖啡厅里听太宰治对他进行思想教育,心下有点茫然,这不对啊,明明不是我前天加了班回到家发现一片狼藉,车库的卷帘门被撞坏了,防盗门的把手被拧断了,茶几碎成了玻璃渣,吓得以为是被人上门寻仇呢,结果最后却发现是自己人喝多了干的。

 

明明最郁闷的不该是我吗?那为什么,太宰先生现在正在数落我的不是呢?

 

“敦君,你负气出走是对的。但是你为什么要修了防盗门才走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少年脸色苍白,估计又是接连两天没有睡饱的后遗症,“啊?这有什么不对的?那总不能让大门就那么敞着吧,有小偷强盗进来怎么办?中也先生喝挂了睡着之后,就是七级地震他也不会起来的。”

 

太宰治一拍餐桌,桌上两只盛着咖啡杯的咖啡碟可怜兮兮地震了震,“那又为什么要把碎玻璃也扫干净!?”

 

“没有都扫干净,我只把大块的玻璃扫了扫,太碎的还是用吸尘器吸了几遍。中也先生刚睡醒起来总是忘记穿拖鞋,万一一脚踩上去了怎么办?”

 

太宰治下一掌不知道是要糊到谁的脸上去,想想太掉逼格,又马上把自己给稳住了,一句“那你还出走个球!”没吼出去,换了句语气更平和更富有深意的,“敦君这次不打算回去了?”

 

没想到少年脸上无精打采,嘴上答非所问,“我这不是太生气了嘛。”

 

你这气得倒还挺有条理的,老师傅这么想着。想着想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方才还是阳光普照的天,怎么突然阴沉了不少,是咖啡店里的顶灯一口气全坏了还是怎么的?

 

他俩环顾四周,很快发现了有什么不对。这节奏太宰治老熟悉了,想当年他还在港口黑手党里当史上最年轻干部的时候也常来这一出,大半夜带着一溜溜的黑西装出门作奸犯科,把目标所在的建筑物包围得水泄不通,然后就轮到他这个当干部的粉墨登场,双手插兜里迈着模特步,两旁小的哗啦啦给他让出一条道来,把他烘托在中间,形成一派众星捧月样的构图。大佬都有这爱好,俗称排场。

 

不过显然中原中也并不注重排场。他根本不需要两旁小的给他哗啦啦让道,也并不双手插兜里,他光天化日带着一溜溜的黑西装把目标所在建筑物给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还知道把咖啡厅大门给留了出来,这下谁也不能说他是专程作奸犯科来了。他自己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一个手下都没带,把他们全都留在外面做人肉围墙,还是遮光材料的。

 

那锋利的视线先是扫过了小情人银白色的发旋,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再是顺势扫到他小情人对面那颗仿佛挂满了裙带菜的脑袋,各种嫌恶齐齐涌上心头,愣是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黑手党高层脸色也不大好,一脸的菜色,再配上额角丛生的青筋,分明就是盆蔬菜色拉。

 

中原中也挑了个沙发座直直坐下来,隔着小情人有七八个身位,角度是正正好好把人尽收眼底,美中不足是视线无法拐弯,没能把太宰治的背影给叉出去。

 

黑西装们个个穿着黑皮鞋,不管脚步声是训练有素的还是参差不齐的,一拥而上的时候动静可不小,小皮鞋走起路来声音最是风骚,这异常风骚的阵仗第一时间就把其乐融融吃着饭喝着茶聊着天的普通客人给吓跑了个精光。

 

最后只剩了他们三个不普通的客人还犹自坐着,心思不一,但都挺活络。

 

服务员小姑娘哆哆嗦嗦提着个餐盘凑到服务台后面,“老板娘,我们这个月欠了保护费了?”老板娘撑住台型回答,“没有吧。”

 

显然中岛敦最撑不住台型,到底是少年人,不管过了多少年他总是这一票人里年纪最轻的,一朝城府不够深,年年城府不如人。小情人怒不可遏,三步两步就走到七八个身位格之外兴师问罪去了,气势如虹。他也没跟人客气,直直坐到了黑手党高层对面,“中也先生,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我来喝咖啡?不行?”

 

“你喝就喝,带这么多人来站在外面干什么?”

 

“全进来坐得下?”

 

“你!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我怎么不对了?我堵他们大门不给进了?我叫人砸他们店铺了?我拿枪逼着别的客人离开了?还是我吃饭喝茶不给钱了?”

 

“你、”人一个没出息,就只会“你你你你你”,但凡有点出息都能说出点别的了,小情人气急败坏,再多的“你”排着队都没办法让他变得有出息,“你到底想怎么样?”

 

“昨晚怎么没回来?跟我回去,要不然就算我没空来,我也让他们天天来喝咖啡,一天轮三班,早场午场晚场,你说他们咖啡店,晚上开到几点?或者你去哪里吃饭,我就让他们也去哪里吃饭,你去哪个超市买东西,我也让他们去哪里买东西。你放心,我一定让他们把大门都留出来。”

 

小情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隔着七八个身位格的太宰治却分外激动,当场替他表示反对,“不能回去!敦君。身为为武装侦探社的一员,你岂能轻易就屈服于邪恶势力!”咖啡厅静悄悄的,没有别人吃饭喝茶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连背景音乐都停了,中原中也和中岛敦的对话自然而然被仅剩的几个在场人士听了个全。老板娘登时就急了,一餐盘拍在太宰治脑袋上,“你闭嘴,你还赊着账呢,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

 

少年回头一看,见咖啡店老板娘连同服务员几个纷纷殷切地望着他,怕是他今天要是不从了中原中也,便跟个千古罪人似的,妥妥要进黑名单。

 

捣再多的脸扶再多的额都没办法阻止他的沮丧蔓延,中岛敦终于明白自己五年前傍上的不是大款,而是个放高利贷的,“不跟你回去。”他扶着额没瞧见黑手党高层几不可见地轻颤了一下,脸色瞬间又黑了一层。可他接着又自暴自弃地说,“现在不能跟你回去,等下班了再回去。”

 

“哦。”放高利贷的觉得大功告成,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茶几我买了新的,这次是木头的,不会再碎成渣了,你放心。”

 

小情人瘪瘪嘴想,这么多年里你每一次说“你放心”这三个字,基本都是不想让我放心的意思。

 

……

 

第六年正在进行时。

 

中岛敦想,看来今天这次也不容乐观。由头他没听清,鬼知道是梶井基次郎的生日派对还是立原道造的分手N周年纪念派对,理由根本不重要。气氛一上来,世界爱牙日都够他们这群衣冠禽兽非法集会一整晚。

 

他瞪大眼睛专注于被部下围了半圈的那名黑手党高层,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导致万劫不复。但是那群人中不知道是哪一个该死的东西提出了要玩梦幻炸金花,偏还提出之后一呼百应。

 

炸金花这玩意小情人也是略知一二,不是很懂规则。反正一张底牌两张手牌折腾来又折腾去,要求换底牌得喝一整杯,要求换手牌得喝半杯,说到底还不是道貌岸然地拼酒而已么。至于最后输了的……他数了数人头,参与者一二三四五六七,按每个人两杯伏特加来算,保守估计输了的得喝十四杯。能冠以“梦幻”二字的玩意,铁定没那么好打发。

 

过程他没有看清,起哄声中他只看见几个人七手八脚倒满了十四只硕大的玻璃杯,他还恍恍惚惚思忖是哪个人这么倒霉,却眼睁睁看着这十四只杯子被一股脑推到了中原中也面前,那人先前已经喝了不少,明显有点上头。他并不推拒,愿赌服输的豪迈架势,拎起一只酒杯就往嘴里灌。还没等小情人想出个办法阻止一下,已然是空了一只酒杯,杯子有点分量,丢在桌上“哐当”一声,听得小情人心里一阵抽搐,于是周围的起哄声更大了。

 

完了完了完了,少年想,看来今晚是不会太平了。

 

……

 

这天晚上的非法集会结束得异常之早,原因无他,喝完十四杯不兑绿茶不兑冰水的伏特加还能竖着走出去的那都是非人的怪物,中原中也明显不在此列。港口黑手党里这一票酒量都很一般,没有谁天赋异禀。这除非有谁的异能是千杯不醉,万杯不倒,否则不肖几轮梦幻炸金花下去,东倒西歪一大片,连发酒疯的劲道都被榨干净了。

 

中岛敦看着醉倒在副驾驶座上的黑手党高层想,你们敌对组织尽是些傻叉,情报工作一点都不到位,要是趁着这个点来搞突袭,就算不来个事倍功半,也肯定是值回票价。

 

副驾驶座上那人不太老实,双眼放空还要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小情人趁着某个红灯的间隙凑近了去听,却只听见一句,“一帮垃圾,就知道浪费老子时间。”害他顿时连最后那点同情心都快没了。

 

一帮垃圾?哪帮垃圾?广津先生他们几个可比你能喝!

 

少年恶狠狠在心里嘀咕,一边开车一边想了千百种泄愤的方式,把中原中也丢在路边,上交国家,泼他冷水,掐他脖子。甚至还有更激进的,叫太宰先生火速赶来看看他前搭档的这副蠢样。这不是他第一年这样想,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年,他每次都能想得下嘴唇的皮被自己上排的牙齿给咬破,每每能想得心绞痛,胃抽筋,可是回回想到最后五脏六腑和全身的肌肉都在向他的大脑中枢传输着一种单一信号

 

——我怎么舍得。

 

他咬着嘴唇想,中也先生,旁人喜欢你什么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屑知道。但我猜十有八九他们都喜欢你为人成熟的那一面,当然我也很喜欢,但是我偏生更喜欢你不成熟的这一面,我之所以成倍成倍地恼怒,可能就是源于成倍成倍地喜欢。它们相生而不相克,相爱但不相杀,是不矛盾的。

 

然后他又接着想,要吐你提前说一声,等等我停路边你出去吐去。要不然老子可就不管你了。等等,我刚才自称什么了?

 

结果今晚突发事件一件接着一件,小情人何止是不能不管,最后都管到医院急诊室里头去了,原因也无他,喝完十四杯不兑绿茶不兑冰水伏特加的那一位不仅不能竖着走出去,非但要把胃里的东西给吐出来,还要把胃里的血给吐出来,把中岛敦给吓得面颊惨白,宛如遭了雷击。

 

遭了雷击的小情人行动力非常,势如满格的移动充电宝,他三下五除二把扶着车门摇摇晃晃的中原中也塞回副驾驶座里,系安全带打方向盘一气呵成。这要是立原道造和梶井基次郎在边上,若他们不看清驾驶座上开车那人的面孔,单单就冲着这个在直行道上目无法纪180度调头疾行的架势,还以为是中原中也在开车呢。

 

岂知肇事者还有心情嘲笑他,橙色的脑袋靠在椅背上来了一句,“瞧你吓得,一看就是没经验,这不就是胃出血嘛,有什么大不了。”

 

少年一路飙车,闯过的红灯来不及数,正心急如焚,目不斜视。冷不丁耳边来了一句风凉话,登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怒火中烧,“中也先生,就这事你还有经验了?有经验你还了不起了?”

 

“嗯,”黑手党高层面无表情,肯定是不大好受,说话的语气比起平时来是少了大的半趾高气昂,“20岁那年一帮小兔崽子说要替我过生日,合伙出千把我给阴了……大概十二杯深水炸弹?大半夜还是我自己开着车去的医院挂的水呢,一路开一路吐,不也没事。”

 

小情人眉头紧皱,两条形状姣好的眉毛都要拧到一处去,竟然听得眼眶隐隐有些泛潮了,“中也先生,港口黑手党那么多人,难道都没有一个人能送你去医院吗?”

 

那人似是好生回忆了一番,明显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听接下来那些话的口气就是恶狠狠的,“都不知道是养来干什么吃的,全都喝得不省人事,踹都踹不醒,还能指望谁?”

 

养来干什么吃的?养来给你丰富职场阅历,极限挑战的呗。中岛敦心脑血管都快搅合到一块去了,血液都能逆着流,始作俑者还要火上浇油,敢情他是胃出血,不是脑淤血,还能分析情势,“刚才梶井那厮和立原那货串通一气在桌子底下换牌呢,还以为我喝多了没看见么。”

 

小情人半点好脸色都没有,“看见还能输了?”

 

“因为我觉得对五肯定能赢啊。喝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换到手牌底牌都是五。”

 

少年听得气都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觉得我书读得少,扑克牌从大到小不会排?对五哪儿大了?除了对三对四和杂牌,它哪儿大了?

 

“可五是我的幸运数字。”

 

“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认识你那年刚决定的。”

 

……

 

好吧,好吧。你狠,算你狠。

 

小情人抹了一把脸,副驾驶座上那人表情淡淡的,瞧着有点目光涣散,醉鬼都这德行,一副半死不活的倒霉样,没跳起来搞破坏已经算是好的了。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次胃出血疼得紧了,他跳不起来了。

 

中岛敦越琢磨越不是个滋味,心里三分是郁闷,七分是恼怒,还有九十分全是心疼,“中也先生,若是黑手党五大干部卒于饮酒过量导致的胃出血,是要贻笑大方好几年的。”

 

黑手党高层斜眼睨他,毫不费力找回来几分不屑来傍身,“怎么可能?”他不屑完一轮想了想又随口询问,“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小鬼,你又会怎么样?”

 

少年把眼睛瞪到最大,专心致志研究路况,重重一脚下去油门被踩到了底,没空侧目去瞥中原中也,心不在焉答道,“也不怎么样,大哭一场,然后打卡上班。”

 

胃出血那位目瞪口呆,“这就完了!?”

 

“当然没完。”小情人闯了复数的红灯总算看到了市医院的轮廓,心下稍稍宽慰了一些,他依旧是正视着前方,手握方向盘不敢掉以轻心,念念有词道:“他们都说,替换永远比删除更彻底,为了忘记你,我要赶紧找到下一个男朋友。下一次,我要喜欢个个子高的,什么一米六,一米八以下的都不要。要喜欢个头发眼睛的颜色都很主流的,什么彩虹战队,统统都滚蛋。要喜欢个平日里不正经的,越不正经的越好,我看太宰先生就很符合条件,反正我们本来戏就多,办公室恋情发展起来很快的。实在不行芥川也能凑合,相爱相杀这种狗血剧,我看起码还能流行20年。哦还有,我下辈子不想再遇见你,下下辈子也不要。从今往后凡是任何长得像你的,神态若你的,口吻似你的,我一个都不想再遇见。”

 

中原中也表情狰狞,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太宰和芥川这样的你都能下得去手?”

 

中岛敦毫无迟疑脱口而出,“到那时候你都凉透了,还管得着么?我会连同你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的,所以你就放心吧。”

 

胃出血那位从目瞪口呆向着咬牙切齿转移阵地,胃里出着血,这是脑子都快要出血的节奏,我放心?你居然还有脸叫我放心?“喂,小鬼!你这是要掀我棺材板吗!”

 

“对,中也先生,我就是要你死不瞑目。”

 

小情人的最后一个字随着刺耳的急刹车声一起落下,正正好好卡在医院大门口,副驾驶座上那人还在拼命思忖,小东西,我怎么早六年没发现你如此恶毒!?待他用酒精中毒的脑袋拼命理清思路,却已经被“恶毒”透顶的中岛敦按在急诊室门外的椅子上挂水了。

 

值班医生的丑恶嘴脸还历历在目,喝酒喝到胃出血?医生闷哼一声,白大褂上都能印满“嫌弃”两个黑体大字。中原中也一团浆糊的脑子还在使劲消化小情人那句恶毒至极的诅咒,根本无暇分神应对医生满满鄙视的眼神。

 

直到他的手背被值班护士扎进了一根细小的导管才有所知觉,黑手党高层抬眼一瞧,只看见一大袋500毫升的生理盐水挂在架子上,估计没有一两个小时是回不去了,他的胃实在不怎么舒服,刚出过血,还有点饿,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了一件好笑的事情,他伸出没有扎针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一边的中岛敦,惹来对方一双隐隐透着愠怒的眼睛与他两两对视,

 

“小鬼,他们都说爱情全是脑子浸水,等时间把水都煮干了就清醒了,那我看这500毫升挂完,估计这些水,还够我喜欢你好几年呢。”

 

小情人愣了一会,随即从包里翻出一瓶500毫升的矿泉水来,拧开盖子仰头一饮而尽,还来不及抹抹嘴角,二话不说还了中原中也一个得意的笑容。

 

切,谁怕谁啊,我脑子里的水,可多了去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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