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与鱼肝油同在

中文精通,顶级现充。

原则上:不参与任何合志,不开设任何点文,不给别人写G文,不搞联文,不开什么提问箱,拒绝强行互动。

原则上:不在LOF上记事抒情,不在LOF上分享三次元生活细节,不在LOF上发表任何对人对事对物的看法。

我想什么,我写什么,我做什么,我不爱与人讨论。

【中敦】Mr.&Mr.Naka…?<下>

*有点扁桃体发炎,要休养生息几天。

*应该是我周围的同事全都感冒了的缘故。

*微博那个东西,这人比我想得多啊,好吧,那就抽4个吧……有没有觉得概率又大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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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r.&Mr.Naka…?

 

 

翌日公司高管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块陌生的天花板。业界精英双眼视力5.2,很容易就发现了灰白墙体上几条细小的龟裂,角落里还悬挂着一张蜘蛛网,有两只腿很多的小动物在上面欢快地荡着秋千。

 

中原中也断定这不是他自己家里的天花板,他每天从三百平方米的床上醒来,这是不可能的,但绝不可能有现在这张这么小,还这么硬。他悠悠转醒时候还睡成了一个“大”字型,这床窄得可以,他两条胳膊的半截还都悬空着,他自己家里的天花板生态环境也断没有这么好,各种长翅膀的和腿很多的小动物早八百年前都死绝了。

 

公司高管一身行头跟昨晚上和新晋徒弟吃宵夜时候是原封不动,西装衬衫全被自己给睡皱了,鞋都还好端端穿着。长外套不知去向,帽子歪在枕头边上,倒没被他压变形。他脑子开个机用时12秒,系统提示:恭喜您的开机速度打败了全国95%的计算机。

 

中原中也开机之后一秒断定,这应该是被他新晋徒弟扛到武装侦探社员工宿舍里来了。这种经历虽不常有,但一年里不多不少总会有那么一两次的,男人嘛,聚众饮酒的末路便是要么我扛着你要么你扛着我,大家都是单身狗,你家住得又那么远,不如我家的沙发给你躺躺凑合一晚算了?

 

公司高管的几个手下轮流扛过他,广津立原和梶井那三个人的破公寓虽都程度不一弥漫着一股子单身狗的霉味,衣服三天屯一块洗,垃圾三天屯一块倒,却没有一处寒酸成这般模样。他的部下之中也没有一个胆大成如斯模样,竟敢用他的外套垫桌角,还大模大样在小矮桌上泡泡面吃。

 

业界精英头疼欲裂,好不容易撑起上半身一瞧,不偏不倚正对上少年一双硕大的眼睛,那两只玻璃弹珠先是一惊,再是一怔,接着便是露出了深深的失望之情,俗话说捉奸要在床,他现在俨然就是吃独食被人捉了个现行,手上还提着双长短不一的筷子,夹着一筷子防腐剂超标的面条停在嘴边,姿势尴尬得不得了。

 

“呃……中也先生,你醒了?你要不要……来吃点东西?”

 

他天降师傅冷哼一声,气得笑不出来,心想,出息!瞧瞧你现在这德行,谁要抢你泡面吃。结果他新晋徒弟会错了意,以为是师傅他老人家不喜欢这泡面的口味,悻悻解释,

“还有一包至尊海鲜味的,但是我刚才看了看发现已经过期两天了,应该也不打紧吧,要不我去给你泡?”

 

中原中也十分无语,撑着沉重的脑袋吐出了两个字,气势全无,“不要。”

 

剧情流程很符合逻辑,新晋徒弟并不知道天降师傅家住何处,望着满地皎洁的月光心下凄楚,踏碎虚空不知该何去何从,便只得把人带回了宿舍凑合一晚,待人清醒了再从长计议徐徐图之。这本来是没有错的,故事发展毫无破绽,但是公司高管一醉醉到翌日中午12点,除了刚醒过来那会不知缘何生了一通无名火,之后倒是随遇而安起来了。

 

他用咄咄逼人的眼神示意某人“吃你的泡面去,别多话!”便跟个地主似的把这间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破宿舍巡逻一遍,还穿着他彻夜未脱的黑皮鞋。

 

现代人很讲究“简约而不简单”,“简”都要“简”出一点格调来,什么叫做有品位?意思就是这人很要事情。越有品位的,就说明越要事情。不过公司高管转这一圈用不了五分钟的时间,就得出了一个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结论,“简单”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因为它好歹要比“简陋”强百倍。

 

他就着中岛敦吃泡面的小矮桌坐下来,与新晋徒弟面对面,中间只隔着一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泡面,他表情严肃,不含戏谑的成分,“谁带你入的行?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屋子给你住?”简直满是破绽,还要什么没什么。我们这一行,要的就是低调,讲的就是神秘。你居然还敢住在市中心这种一杆狙击枪就能锁定的矮平房里,若我是你仇人,早把你干掉一万一千次了。

 

调味包里的辣粉大概是没搅匀,吃得中岛敦一口下去涨红了脸颊,好半天才能开口说话,“没人带入行啊,我们也是上个月才开的这门新业务,社长和前辈们都说,还在摸索阶段,失败是家常便饭,多来几次就熟练了。”

 

“多来几次?你这样再来一百次,也是不可能成功的。亏得你包里那柄匕首却是行家货,哪儿来的?总不能是路上捡的吧。”

 

新晋徒弟赶紧灌下去一杯白开水,涨红的脸色好看了一些,顺了顺气说,“中也先生,你怎么知道?”他表情一派的不可思议,还混有一水“你好厉害啊”的单纯赞美。

 

中原中也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心道:这二傻子,运气倒是挺好的。又是茫然四顾了一圈,心下了然,当机立断做了个决定,“别吃了,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走。”

 

小东西嘴里含着面条,两边的腮帮子都是鼓的,像是一戳就要漏气似的,含含糊糊艰难问出一句,“去哪?”那人却没有予以正面应答,只是眉峰一挑对他说,“你先把我的外套从桌底下抽出来,我再告诉你。”

 

……

 

彼时新晋徒弟抱着只枕头一路被载到公司高管的住处,战战兢兢跟着进了门。要说这俩是“同行”,都是种对前者的抬举,对后者的污蔑。他新晋师傅随意指了指方向朝南的一间空房间,意思是你出师之前就住那。

 

少年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那我出师之后呢?”是要把我赶回去住宿舍的意思?但是我们员工宿舍流动性挺大的,若是不巧拜师学艺的途中有了新员工,说不定到时候我就无家可归了呢。

 

他天降师傅倏地就是一记眼刀飞至,“就你这样,还想出师呢!?别做梦了!”

 

啊?中岛敦心道:那你收我为徒,这意义何在?

 

擦!中原中也出口也是有些纳闷,心想:那我收你为徒,意义何在?

 

世间万物,所有发生,其实都是没有意义的,意义不过都是人为赋予,你认为有,那就是有,你若坚持没有,那也便没有了。网上都说金牛座的人喜欢没事钻牛角尖,说好听些是执着,说难听些便是一根筋。

 

一根筋的中原中也想了整晚,什么也没想出来。隔天早上起来发现客厅沙发前杵着一个白花花的人影,当时天还蒙蒙亮,窗帘裹得严实,灯都一只没开。他条件反射是要拾起手边的花瓶掷出去,扎得那不法侵入者脑袋开花。还好电光火石之间忆起了这头白毛是谁,“你要吓死人啊,做什么不开灯!”

 

沙发上那人似也是受了惊吓,一下子弹起来,劈头盖脸一通说辞,显得也很一根筋,“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开你家的灯,还有这个沙发我能坐吗?我刚才起来看了看冰箱,我就是看了看,什么都没拿!水果色拉还是可以做的,我能……呃……我有早饭吃吗?”

 

公司高管打了个哈欠,还以为这小东西一大早的跳起来诚惶诚恐要跟他说什么,心想,水果色拉?这个倒是可以有的,反正我也大半年没吃过早饭了,科学研究表明常年不吃早饭容易发胖,想来是不大好,便点点头道:“先去把早饭做了,然后你想开灯开灯,想干嘛干嘛去。”

 

少年得了指令立刻应声而去,仿佛是饿了一个世纪,中原中也瞧着那侧影打开冰箱,脑袋都快塞进去的模样心想,也对,我们都应该庆幸生命本没有意义,这样我们才能去赋予它意义。若世间万物,所有发生,你的生命本来就有它自己的意义,它们滴水不漏地按照剧本行走,若里面本来并没有安排让我介入,那该是多无趣啊。

 

结果那天早上的水果色拉里漏放了色拉酱。

 

……

 

最快预计要下月月初才能回来的无能部下们提前一周收工回来了,不知是好是坏。太宰治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嘴巴最怕空虚寂寞冷,逢人便宣传隔壁矮子收了个很白的徒弟。不不不,不仅是技能树白板一块,人长得也挺白的。

 

芥川龙之介对这事没什么兴趣,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要说什么事情能触动他,叫他激动起来,那只能是太宰治又收了个新徒弟,隔壁中原中也就算是收了百八个徒弟组成了一个加强连也不关他的事。

 

可他漠不关心,却不代表可以置身事外。打死中原中也也不可能拉下脸皮去跟太宰治讨教养成徒弟的经验,却不代表公司高管不会反其道而行,去找青花鱼那个很黑的徒弟来探究一二。

 

话题是显而易见的话题,话头是开门见山的话头。

 

“芥川,当年太宰是怎么带你入行的?”言下之意为,基础教学是什么?

 

这倒是有点难为芥川龙之介了,他思考半晌,黝黑的瞳孔里居然现出点为难来,这倒是千年一遇,令公司高管更加兴起了愿闻其详的兴致。

 

“……直接丢进怪堆里,完不成任务别回来。”

 

“……就这样?”

 

“就这样。”

 

“你下去吧,当我没问。”

 

公司高管望着芥川渐行渐远的背影,漆黑的风衣无风自飘,也不知道什么原理,很有什么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什么昔人已辞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的意境。顿时觉得自己脑袋有点疼,胃也有点疼。他思来想去摸出手机给他白板徒弟去了条消息,语气是穷凶极恶,就不知道对方接收到这电波没有。

 

“完不成任务也给我滚回来!”

 

不出半分钟他便收到一条简讯,看起来还挺哀怨的,

 

“我们已经好久都没接到过任务了中也先生。”

 

于是他彻底放心了。

 

……

 

武装侦探社大概是口碑堪忧,又大概是刚刚转型,很多人还不知道他们现在也搞起杀人越货这等高端业务来了,这个行当又不能做网络推广,买热搜搞抽奖,难道还要他们青天白日里在大门口拉横幅,上写“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么。他们平日里依旧是以鸡毛蒜皮的委托居多,根本赚不了几个钱。似中原中也这般三月不开张,开张吃三月的,虽是业务旺季,但是部下已经悉数赶回。他自是有大把时间去教育小徒弟。

 

这一行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很玄乎的地方,不外乎体术精通,武器精通,情报精通。剩下的都是实践功课。老师傅总说这是一门艺术,最好是能把一切都暗搓搓解决了,能不露面便不露面,能不动拳头就不要动拳头,冷兵器能解决的,就不要用重火力解决。可是显然对于一块白板来说是有点难了,他现在根本就什么都不懂。

 

二傻子徒弟傻是傻了点,但是胜在勤奋好学,不太好意思吃中原中也的用中原中也的还要麻烦中原中也来给他传道授业解惑。他能成功进入武装侦探社的先决条件便是体能比较优秀,通俗些的说法就是能打会抗,这一点倒是和中原中也有些许类似,可惜常识欠缺,业务生疏。近日也不知道他自己看了什么神秘教材,说应该从冷兵器入门开始学起,他师傅抱着胳膊静静思考,也没反对也没赞同,心想这个思路也是对的,冷兵器多优雅,比枪械那种粗糙玩意艺术多了。现在的人都是电视电影看多了以为手枪装了消音器就彻底没有声音了,跟个能一键静音的苹果手机似的。这怎么可能呢,大晚上的,听不见才是有鬼。

 

公司高管脸上挂了点“不愧是我徒弟,还知道先修冷兵器入门”的得意来,随口问道,“那你想先学什么冷兵器?”

 

岂知少年不假思索,“蝴蝶刀吧。”说罢还把手机举到了他师傅面前,中原中也定睛一看,屏幕上赫然是一个UP主的自制视频,标题为“从零开始玩转蝴蝶刀”,还分入门级,初学级,中端级,大师级四个视频。

 

这他妈还要他说什么呢?自然是严厉驳回,

 

“不行,这个有什么好学的。等你学完,手指都不剩几根了!”

 

“……可是、”

 

“可什么是,你真的要学,先拿这个学去。”

 

中岛敦眼见他师傅几步迈进厨房,转身出来的时候远远抛给他一个银晃晃的物件,他下意识伸手去接,递到眼前一瞧却是一个普通的勺子,他们平日里吃饭的那种。当下摆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来,“这?”

 

“拿着玩去,这个都玩转不好,你还玩什么蝴蝶刀。”

 

“哦……”小徒弟将信将疑,最后还是拿着勺子一边钻研去了。

 

剩了公司高管一个人还立在原地忿忿不平,未成年还想玩什么蝴蝶刀,多危险,一边待着去!

 

……

 

历时两个多月过去,自从有钱的二傻子断了没钱二傻子蝴蝶刀专精的这条路线,武装侦探社也再没接到过什么杀人越货的任务。少年的体术专精进展是不温不火,要说进步,大概是比两个月前更耐打了些,再要说有什么别的实质性进展,那就是要人昧着良心也说不出什么门道来了,可能只有水果刀用得无比娴熟。

 

到底唯有实践才能出真知,就算是少年再能闭着眼睛把萝卜土豆雕出一只飞龙在天来也不能证明什么。

 

期间太宰治主动串门的次数倒是成倍增长,明里暗里是冷嘲热讽,“中也,你那徒弟教得怎么样了?”后者回回都是用不耐烦来回击,“你急什么?速成的没有好东西,再说这又关你什么事了?!”

 

可只要武装侦探社一天不倒闭,杀人越货的业务通道一天没关闭,他们终归是能接到任务的。不知道是不是凡事讲求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继第一个任务以失败告终之后,他们久违地接到了一个大单子。

 

这天的晚餐是土豆炖牛肉,味道很一般,餐桌上的小徒弟却兴奋异常,筷子舞出三里地,跟他精英师傅汇报日常工作,“中也先生,你听我说,我终于有任务了!”公司高管当时正满脑子在琢磨明天怎么把太宰治给堵回去,好叫他别有事没事从公司顶楼散步散到公司底楼,逮着人就揶揄他中原中也教导无方,两个多月过去徒弟连个枪都不会握,大概是连保险杠在哪儿都不晓得。接着更要大言不惭,大肆吹嘘想当年芥川君这时候,身体素质奇差,临场反应奇慢,都被我丢出去自生自灭,自学成才了呢。

 

公司高管正想得出神,夹起的土豆块都差点从筷子上滑下去,小徒弟又来喊他,“中也先生,这次我得到了你的言传身教,一定能顺利完成任务的。”

 

……啥?中原中也回过神来,先是一脸茫然,跟着便是心下一紧,土豆炖牛肉食不知味。不对啊,你们这破侦探社怎么还能接到任务呢?还有我言传身教你什么了?这两个月里除了切萝卜土豆丝我好像根本没教会你什么啊。

 

他抑制住内心源源不断的槽点和叫嚣摆出副镇定自若的脸孔来,端得虽不够四平八稳,对付二傻子徒弟是绰绰有余了,“任务是哪天?几点?”

 

中岛敦眉飞色舞地答,“后天晚上11点。”

 

公司高管不必多问,他心下盘算,我自有办法打探得一清二楚。

 

其实业界内部管得挺严的,不成文的规定有很多,不打听委托人的身份背景是其一,不打听同行的业务内容抢生意是其二。但现在是非常事件就得非常处理,再说中原中也根本不屑要去抢自己小徒弟的生意,他确实是穷操心,但绝非瞎操心,中岛敦的业务能力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清楚么,这别说是完成任务,不把自己给倒腾成缺胳膊少腿都已经很不错了。

 

他先是阴谋论,觉得这肯定是个天大的阴谋,有人与武装侦探社积怨已久,故意放了一个大单子给他们接妄图来个借刀杀人,结果发现不是,这单子还是正儿八经横滨特务科给的,师出有名。这个特务科财政常年吃紧,侦探社开的价码比别家口碑公司都便宜一半不止,还声称是开业初期放低身价打开市场,业务水平绝对不比那些漫天要价的老牌劲旅来得逊色。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长那么大头一回遇见做虚假广告能和太宰治难分伯仲的,他一时间都比不出这俩到底谁更恬不知耻了。

 

太宰治不知道哪处犄角旮旯里得了情报,非要来凑热闹,查出这个目标已经备好了船,预计后天晚上11点潜逃海外远走高飞,特务科估计也是等不及再走一遍法律程序,不得已才要买凶杀人。

 

公司高管神色一凛,倒是让太宰治发现了新大陆,“不是吧中也,你想干什么?我可难得送你一句好话,徒弟总是要丢进深水区里才能学会游泳的,不然永远不能独当一面,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懂吗?哎算了,以你的智商,我真的很难和你解释清楚。”

 

可业界精英只剐了他一眼,仿佛十万火急没空和他扯皮,只眉目之间一如既往地透着杀气,二话不说登着小皮鞋走了,背影瞧着是风风火火,连个“滚”字都懒得说了。

 

一旁还捧着文件等领导签字的小基层立刻不怕死地凑了上来,一脸不解,“太宰先生,中原先生这是要做什么去啊,他今天都还没骂您一回青花鱼,叫你有多远滚多远呢,我都怪不习惯的。”

 

太宰治还他一个阴险的皮笑肉不笑,“矮子这是要去为他写诗,为他静止,为他做不可能的事去了。”

 

“这么厉害?这个‘他’又是谁?”小基层还挺有兴致。

 

“一个没钱的二傻子。”

 

……

 

中原中也砸开黑蜥蜴办公室大门的时候部下三人正在光明正大地不务正业。今天银不在,梶井基次郎常年串门串得已经反客为主,于是偌大的办公室里就剩了他们三个大老爷们围成一圈正在火热地三人斗地主。

 

公司高管平时对待部下比较宽容,虽也常对他们颐指气使,恶语相向,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们上司就是这个脾性,长得矮脾气大,雷声巨大雨点贼小。聚众赌博的时候从来愿赌服输,喝多了的时候从来惹是生非,那都不是个事,等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大老爷们几个公司里一打照面,还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除了隔壁办公室里那个太宰治,中原中也和这幢楼里的谁都能一笑泯恩仇,特别是与这办公室里的几个,不笑都能泯恩仇。

 

所以广津柳浪甫一瞧见是谁破门而入的时候并没有显得很惊慌,只是客客气气喊了一声“中原先生。”立原道造比较咋呼,听闻老同僚的称呼是头也不抬,立刻就想着要招呼来人加入战局,梶井的右手边已经累起了一沓万元大钞,看似是今日手气最佳,这厮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没有,赌场常得意也不是很奇怪。

 

“别玩了,都给我起来!赶紧的,去布置一下这个任务。”中原中也抬手就把太宰治那儿顺来的资料丢在牌局正中,盖在了他们的赌桌上,强迫他们终止了娱乐活动。

 

立原道造手最快,眼见这一局又是梶井要赢,立刻弃了手中的牌,在梶井基次郎满含鄙视的眼神里拾起了那几张A4纸,梶井随即凑上去看,然后两人露出了相同些微惊讶的表情,“中原先生,这不合规矩啊,这不是给我们公司的委托,我们插手不合适吧。”梶井附和,“就是就是,我们接了,谁给钱啊。”

 

公司高管十分不耻,“就知道钱,钱我来给!”

 

广津柳浪这才慢悠悠把资料接过来看了看,也不多话,只是询问,“私人恩怨?”

 

“对,私人恩怨。” 

 

立原还想追问,什么仇什么怨?坏了行规也要干?自己花钱也要干?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能比太宰先生还要怨?

 

广津柳浪先他一步发问,“这是您小徒弟的任务?”

 

“对,明天晚上10点,码头仓库,绑起来往死里揍,留一口气就行。要是还有什么同伙就直接干掉,我只要确保这一个活的。”

 

梶井听着有些蛋疼,“中原先生,我们是杀手,不是打手,就算现在泡沫经济倒了,行当不景气,但是您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了吧。”

 

公司高管想了想,好像的确是有点过分,但是直接杀了那不是很打击大白菜的自信心么,上一回已经出师不利,再失败保不齐要一蹶不振了呢,总也得留半口气给人练练手吧。

 

“就你废话多,到底去是不去?”再多话我就要怒了。

 

立原还有话说,“这可是个毒枭,贩毒的最穷凶极恶了,危险系数有点高啊。”

 

“不然做什么要你们去,他一个白板,缺胳膊少腿的怎么办。”

 

“……那我们就不危险了?”梶井讪讪接上。

 

“你干了多久他才干了多久,你能和他比吗!”

 

哎?我说这不对啊,梶井基次郎和立原道造面面相觑,你说中原先生这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到底是在贬我还是在夸我?我怎么都听不太懂的。

 

最后还是广津代表两个小的表了态,“去是可以去的,但是中原先生,属下奉劝您一句话,‘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小徒弟还是要丢进深水区里去才能学会游泳,独当一面的。”

 

中原中也纳闷,你这老家伙,怎么偏要和青花鱼说出一样的话来,什么意思?是何居心?但他到底没再去辩驳什么,只是在转身出门前丢下了三个字,“要你管。”显得挺意味深长的。

 

……

 

当晚10点整,公司高管准时收到了手下几个的报告简讯,立原咋咋呼呼打了一长串,表示已经全部收拾妥当,同伙加起来也没几个,全沉东京湾里去了,目标最多还有半口气,绑起来丢仓库里去了,收拾要赶早,晚了怕没气。广津比较沉着冷静,文绉绉说了一通,翻译出来意思就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中原先生,钱记得打到我们账户里。

 

中原中也没好气回了一句,“老子什么时候坑过你们钱了?又不是太宰那个不要脸的。”结果刚打到最后一个标点符号便被人轻轻拍了肩头,一个条件反射差点要把人给过肩摔翻在地。

 

可想而知,结果又是他那白板徒弟。

 

公司高管长出一口气,本想斥责两句,却对上了大白菜一双无辜百分百的大眼睛,他装作没事人一样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语气不见心虚,“又怎么了?还没准备好?”

 

“不是,”大白菜诚心诚意地讨教,“中也先生,你教过我武器要贴身带,不要放在背包里。可是我刚才想了半天,这么大的匕首,我好像没口袋能塞啊。你平时都藏在哪儿呢?看起来倒是用得很顺手的样子呢。”

 

或许是大白菜的师傅今天心情不错,也或许是大白菜的师傅心血来潮起了点捉弄他的意思,中原中也思忖半晌,状似随意地说道,“你自己来搜一下不就知道了?”

 

岂知他这一句触了什么开关似的,甫一出口便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像是有谁按下了静止键,不仅听的人维持着微启嘴唇的动作呆若木鸡,说的人也跟着不动作了。突如其来的安静总是令人如坐针毡如履薄冰,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空气突然的沉默呢。说出这句话的人尚在发呆神游,听这句话的人却率先有了反应,大白菜匆匆忙忙穿上鞋,左右还套了个反,七手八脚扒了又重新穿了一遍,“中也先生,时间差不多了,我、我走了。”然后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还立在玄关边上那人抓抓头发,不明所以,怎么,难道是我说得太流氓了吗?

 

所谓夜长梦多,中原中也等到半夜12点还没把白板徒弟给等回来,起先以为是半夜三更不好打车,再一思忖不至于啊,这走都能走得回来了。他本欲开车去接应一下,总觉得这一出戏自己还是不要参与为好,这个晚上他出现在码头哪儿都显得可疑,越多事就越可疑,可都这个点了,总不能是那个只剩半口气的目标还信仰什么邪教,原地满血满蓝复活了吧。

 

养个徒弟真他妈操碎心,比种一整块地的大白菜还累,不知道太宰治怎么能那么悠哉自在,那些年芥川全靠放养,这样都能养得活。期间公司高管又给广津柳浪去了通电话,要他如实招来,质问那目标到底是不是真的只有半口气,是不是真的傻子都能闭着眼睛干掉。广津柳浪信誓旦旦,是真的,您信不过梶井和立原,也总应该相信属下我吧。完了又说,中也先生,这不像您,您相信科学,从来不疑神疑鬼的。

 

公司高管挂了电话一阵郁闷,心想我他妈也不想疑神疑鬼的,可不是养个徒弟养出毛病来了么。要不然你告诉我,这个点一沓奄奄一息的目标都够串成串了,小鬼一个未成年,难道是在大马路上反复游荡平复内心无与伦比的激动之情吗?!

 

等你回来,看我不教训你!罚你切一个礼拜的萝卜土豆丝!

 

可他想是这么想的,却是起身披了件外套,拾起了车钥匙就要出门去找人,谁知一打开大门却见小东西齐齐整整站在门外,别说缺胳膊少腿,手指也没少一根,表情晒晒,还有点灰头土脸的,看得他气都不打一处来。

 

“你、”他刚要破口大骂,却被人抢白了。

 

“任务失败了中也先生。”大白菜弱弱地说,眼神游移,不敢看他。

 

中原中也不敢置信,我就知道广津他们诳我,莫非他们揍错人了?还是真的有邪教,信了能原地复活?但是此刻他也顾不上这个了,皱起眉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依然是不敢直视他,仿佛是做了件非常亏心的事情,双手放在背后使劲地搓,带起声音是悉悉索索的,听得人异常纠结,像是要挫掉层皮下来似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找着目标的时候他被人绑在椅子上,昏迷不醒,就剩半口气了……我对着照片比了半天,应该是他没错。”

 

“你是蠢的吗那怎么还会失败!你知道我、”公司高管气极,差点把后半句“都替你打点好了”也一并脱口而出。

 

大白菜终于是怯怯地望向了他,若公司高管能再高他个20厘米,这该是多么集可怜可恶可爱三位一体的45度仰角射线,偏生这视线主人要比中原中也高那么10公分,效果成了个微微俯视,可怜光波大打折扣。

 

“其实我已经要得手了,可刀子怎么都下不去……”

 

中原中也抱着双臂,拼命克制自己出手给小徒弟脑袋来上那么两下的冲动,“你丫可别这个时候告诉我,你是忽然恻隐之心泛滥,那什么什么心作祟,觉得我们没有审判任何人的权利,应该遵纪守法,去走走程序!”

 

“那倒不是的……”小东西刚刚舒展开来的眼神瞬间又要缩回一处去。

 

“那你倒是给我说说,是为什么?”

 

“我就是突然想起,这样我是不是就算出师了?出师了是不是意味着就不能和你一起住了啊?那你的早饭怎么办呢?”

 

公司高管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接着就要往下骂骂咧咧,就你这二傻子还想出师呢,我最蠢的手下都比你业务熟练!就你这二傻子还想离开我单干呢,你倒是想得美!嗯?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可中岛敦瞧着他精英师傅阴晴不定的面色,像是怒极反笑,要火山爆发了,也是十分忐忑,他说话声音不大,但足够对面那人听得一清二楚了,“你说过的,完不成任务也要给你滚回来的,你说过的……”

 

他还想顶风作案,接着往下阐述“为人师表,岂能说话不算数,为人师表,岂能不以身作则,”说到没有话说,快把“为人师表,就应该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都讲出来了,可他却没能说完,有人不让他说完,他被一双堪称大力出奇迹的手臂给搂住了,瞬间哑口无声,立刻动惮不得。

 

“我是说过,我说过的话都算数。”

 

中原中也想,我懂了。我终于明白他们所说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到底是什么意思,那的确是老师应该做的事情,但那却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情。

 

老师总要把学生教育成独当一面的样子,好叫他们在从今往后独行的路上有面对艰难险阻的能力和勇气,好令他们在从今往后孑然一身之时能不至颓废迷失,好使他们在从今往后踟蹰不前迷惘困顿时依然有所寄托。

 

这道理也许适合别人,但却不适合我。如果学生总要离开老师的庇护才能开始真正意义上的成长,那我就不要做你的老师了,如果你终有一天学会了如何捕鱼就要彻底离开我,那我就不教你如何捕鱼了。

 

那么多男人却总是贪图一劳永逸,以为“授人以渔”是件很伟大很高尚的事情,可人生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一次投入便想换得时时的眷顾,总盼着人独立,又盼人孑孓不独活。胆小鬼没有自信将“授人以鱼”从一而终贯彻始末,便要青天白日里打着“授人以渔”的幌子来权当恩惠。其实也不过区区几条鱼而已,小鬼,你要多少,我都是可以给你的,给你片好了都可以,所以你就没有必要再成长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你拿去换取成长。

 

他勒着那副肩膀不给人转圜的余地,方才披上去的长外套掉到地板上,没有声响,他却牛头不对马嘴地小声嘀咕,

 

“青花鱼,你就和你那厉害得要上天的徒弟一边玩去吧,老子不稀罕。”

 

小东西在他怀里也不挣扎,只是轻声细语地问他,

 

“中也先生,明天早饭,你是想吃炙烤青花鱼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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