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与鱼肝油同在

中文精通,顶级现充。

原则上:不参与任何合志,不开设任何点文,不给别人写G文,不搞联文,不开什么提问箱,拒绝强行互动。

原则上:不在LOF上记事抒情,不在LOF上分享三次元生活细节,不在LOF上发表任何对人对事对物的看法。

我想什么,我写什么,我做什么,我不爱与人讨论。

【中敦】<番5> Lie to me(下)

*过节放了4天假,崇民岛年糕吃了一天,奉贤油菜花看了一天,川沙那什么什么主题乐园呆了一天,正晴明扫墓路上堵了一天。整个人都很散漫很堕落。

*我现在很想把什么牛肉串羊肉串给撸个够,又觉得上海的牛羊肉实在不带感,只想去新疆内蒙古烤肉串……

*这破日常番可算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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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Lie to me<下>

 

 

总有那么些人对生活充满热情,像活在热情的沙漠里,无惧于未知,实践于已知,对世界满怀跃跃欲试。言情小说和偶像连续剧爱好者谷崎直美便是如此。

 

女人天生或多或少的都带着些八卦属性,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尤其八卦。最喜欢看论坛上的各种帖子,标题多为《818我和我师傅不得不说的二三事》、《818我和我50岁老男人上司难以启齿的故事》、《深8我和炮友修成正果的故事》。

 

这种帖子一般只有两种结果,第一种叫写得太烂,一看就是假的。第二种叫写得太好,像假的一样。第一种那没什么好说的,但若一不小心文笔绝佳太过锋芒毕露被鉴定为第二种,那腥风血雨也便跟着来了。

 

这个调子谷崎直美很熟悉了,套路几十年如一日。唯物主义要用事实讲话,先来几个技术宅查查IP人肉楼主,再对号入座,分析剧情,阐述因果,核对故事年份人物年龄,地标建筑物和故事中出现过的各种交通工具,最好能具体到飞机航班号。直指各种帖子中出现的逻辑错误和矛盾之处,举一反三,最后盖棺定论,垃圾写手!编故事来博人眼球!哼,马上就准备出书卖钱了是吧?

 

唯心主义肯定是不服气的,故事嘛,就算是真人真事透过楼主之手必定经过艺术夸大和加工,人的记忆本来就有修饰美化的功能,逻辑不缜密才显得更加真实。看文最忌讳的就是与逻辑为伍,与科学作伴。这样做人还有什么意思呢?你看看这个818故事里的主人公,他们从直到弯,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内心挣扎,最后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冲破世俗的障碍,“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有多感人?为何你们这些粗鄙之人,凡事定要去求一个真相?哼,楼主,书你尽管出,到时候我一定支持你!

 

谷崎直美早些年看到某些感人的帖子还会洋洋洒洒留个千字长评,可后来这种帖子宛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大片,让她应接不暇,模式大多还都是差不多的。无非就是几个男的和几个女的,我喜欢他可他喜欢她而她喜欢他,跟军训报数一样,一环扣着一环,简直是无缝连接。再后来出现了更厉害的变种,我喜欢他可他居然喜欢他,万万没想到啊!简直瞎了我的狗眼,可我后来转念一想,这难道不是更好吗?

 

这种狗血帖子最最盛行的时候谷崎直美反而是开了窍,八卦帖子看多了,人就会朝着两方面发展,一种三观不正的,发展成了人云亦云的网络暴民。一种三观还比较正的,发展成了段子手。

 

直美小同学当年尚在转型期,终于在看完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818之后愤怒留言,字字暗讽楼主编故事的能力还不如侦探社楼下卖报纸的,全文居然还出现了为给小情人治病走投无路要去卖肾的故事情节,她料想是不是下一步要发起众筹了呢?她愤愤回帖,楼主,你先看看你发出来的帖子下面的标签,ID和时间后面还有一行灰色的小字,“来自 iPhone 7 Plus”,你用着肾7说要去卖肾?!是在侮辱人民群众的智商吗?

 

显然这事不会善终,不懂得世道凶险的小姑娘马上被所谓的亲友团轮番轰炸,口诛笔伐,更有圣母党无处不在,自发要替天见可怜的楼主主持公道,“又不一定是楼主本人的iPhone 7 Plus,”“楼主已经够可怜了,你就不要再这样说他了,”“就是,你造楼主有多努力吗?”

 

谷崎直美尚不在意,可她亲哥哥谷崎润一郎坐不住了,她亲哥哥名字里有个“润”字,结合自身气质该是“润物细无声”的那个意思,可摊上亲妹妹就像狂战士开了愤怒技似的,谷崎润一郎头发上的发卡都不能给他增添半分可爱值了,他当即注册账号愤怒回帖,“你们居然敢骂我妹妹!是不是都活腻了!”

 

这招在三次元里效果拔群,上了网络却只起了反效果,现充还分三六九等,上了网统统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IP地址,扎堆的总能欺负落单的,傻叉都是以量取胜的。谷崎润一郎的怒火滔滔只是收获了如下精华回帖若干:

 

“哟,这是你哥哥么,这小姑娘,还注册两个账号来玩精分呢。”

 

“你还有多少个哥哥?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来,我们都无所谓的。”

 

谷崎直美安慰了她亲哥哥好一阵子,才把狂战士的怒气值给清了空。从此她便养成了对八卦帖子“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我就看看,我不说话”的良好习惯。

 

……

 

少女大多喜欢过节,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少女更喜欢过节,喜欢看言情小说和偶像连续剧,热衷刷网络八卦贴,又对生活充满热情的适龄少女尤其喜欢过节。谷崎直美以上三条占了个满满当当,但是她不仅喜欢自己过节,她更加喜欢替每一个与她共浴友情长河的朋友过节。

 

愚人节这天早上她神秘兮兮跑来找中岛敦,问他知道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少年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说我前几天从中也先生那里听说了,4月1日是愚人节,从字面意思上来理解就是个不适合举国欢腾的大好节日,而且国木田先生每天都在被迫过这个节,我看他的表情,不太像乐在其中的样子。

 

少女亭亭而立笑得像朵荷花,可惜现在还是大白天,若隔着窗户来点月色那她就是整片荷塘了。“敦先生,每天都过愚人节当然不开心了,就算是情人节和圣诞节,每天都过那也会变得很没有意思的。但是一年一次骗骗人来点恶作剧,还是很有乐趣的。”

 

她心里还藏着很多多年看八卦贴看来的小剧本,诸如愚人节嘛,就是个适合考验感情的节日你知道嘛,最适合做两件事情。

 

其一是适合没对象的去告白,在被果断拒绝之后尴尬挠头,接而淡定表示,愚人节嘛,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其二是适合有对象的说分手,在对方泪雨阑珊,或者激动咆哮为什么的时候愉快表示,愚人节嘛,我刚才是骗你的,你别往心里去。

 

呐呐,我知道敦先生肯定是不知道的。

 

这语调有种年轻小姑娘特有的天真和乖张,若说太宰治平日里说话的语调是轻佻里带着秤砣,飘着飘着还能飘回来。那谷崎直美这种语调就是秤砣上绑了无数氢气球,飞是飞起来了,可看着就不怎么可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秤砣就要掉下来砸人脑袋上。

 

中岛敦一双眼睛跟十五的月亮一样圆,即使是缺了一块也比一般人要更大更亮些,那异色的眸子里头写满了,“不会啊,每天都过情人节和圣诞节不是很好吗?怎么会没有意思呢?”

 

可谷崎直美完全没有要善罢甘休的意思。

 

少年野生的直觉即刻就生效,他自己都看不见,其实他现在连半挑眉毛的表情都和中原中也有三分像,可干部大人剩下的七分是暴躁,少年还剩的七分是恐慌,“直美小姐,你想……要我干什么?”

 

谷崎直美像是催债的高利贷一般理直气壮伸出手,携着点神采飞扬,带着点不容置疑,“快点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

 

梶井基次郎躺在他雪白的“坟头”上姿势安详,他其实远没有看上去伤得那么重,八成是因为短时间内在这家医院出入得太过频繁,动辄就是住院挂水,把那个一把年纪临近退休的老医生给烦得不行,干脆来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无死角包扎。

 

他在上司咄咄逼人锋利如刀的质问和眼神里颤抖着五脏六腑,哆哆嗦嗦伸出手指了指小桌上那只摔得屏幕碎裂外壳尽毁的手机,示意里面大有玄机,您想知道的答案就在这里面。

 

干部大人毫无耐心,但又觉得众目睽睽之下亲自走到桌边去拿十分掉身价,在场不仅是己方棒槌杵了个一二三四,更有武装侦探社的保龄球竖着五六七八,他好歹一个黑手党高层领导,万万不能关键时候没了排场。于是他朝着广津柳浪稍使眼色努了努嘴,老部下即刻会意,三步并两步上前,将重要证物取来并虔诚上缴,那模样不像跟领导上交手机,倒像是在上缴神圣的工资卡。中原中也没什么好气地接过东西,一边稀奇着摔这样了居然还能用么,一边在心里忿忿着,梶井你可千万得有个好点的理由,不然看我不剁了你拿去喂鱼!

 

港口黑手党杵着的一二三四严阵以待,武装侦探社竖着的五六七八好整以暇。复数的眼神把中原中也给聚焦了个透,就等着他给个说法。

 

只见干部大人埋头两秒便迅速抬起,目光一溜甩上病床,张口给的不是说法而是个问句,“梶井,手机锁屏密码多少?”

 

谁知道梶井基次郎瞬间就不吭声了,把之前所有的可怜兮兮都吞了回去,眼神左右平移,一副要顾左右而言他的表情,“……中原先生,早上这一撞好像把我给撞得不记得锁屏密码了。要不然你过来,我给你指纹解锁一下?”这话里蠢兮兮的内容和说话人贱兮兮的语气逼得他上司又是一声严厉的呵斥,“怎么?撞人撞得这都不记得了?樋口,去把主治医生给我叫来,说病人脑损伤严重,立刻安排开颅手术,我来签字!”

 

樋口一叶铿锵有力的一个“是!”把梶井基次郎给吓得不轻,赶紧出声制止,这恐吓威力有点大,让他没闲心去隐瞒些什么不好意思了。“不不不,中原先生,我刚刚想起来了。1207,是1207!”

 

可甫一听见这四个数字,一旁架着柴刀的与谢野晶子不干了,她额头瞬间拧起一个“井”字符,朝着侦探社众同事发出愤怒的质问,表情有点狰狞,“他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是几月几号?你们谁出卖了我!?”

 

以太宰治为首的同僚们整齐划一,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连节奏都是打在点上的。那么结果很明显,女医生的眼神越过中原中也的肩膀径直去数落他身后高出半个脑袋的中岛敦,“敦,是不是你干的!?”这近乎都是个肯定句了。

 

少年双手一边一只抓在他男朋友肩膀上,恨不能把自己藏到对方的影子里去,语气特别慌乱委屈,“与谢野医生,我不是!我没有!虽然他胡搅蛮缠非要我存了他的手机号码,隔三差五时不时来对与谢野医生的事情问东问西的,可我从来都没有回过他呀!”

 

这事情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中原中也是信的,他小情人是什么脾气,给他升官加薪也不可能干出出卖同伴这等不仁不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想来定是这梶井不学无术,给情报部买了三天下午茶查出来的。这些手下,工作时候不认真,倒是对这些破事很上心,要是哪年执行任务能有这么执着,他估计都能申请个长假了,就算是不带薪的他都高兴。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解锁了梶井基次郎奄奄一息的手机,里面APP装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就和他的人一样骨骼清奇,“所以你要我看什么?”

 

病床上那人在柴刀女武神解剖刀一样冷冽的眸子里咽了咽口水,“短信。”

 

中原中也点开收件箱一看,最新信息显示早上八点零七分,有人给梶井基次郎发了这么一条意味深长的短信,内容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最后一个“说”字还是假名打了一半的,明显是仓促之下没来得及打完就被发送了出去,而发件人显示硕大的三个字:70亿。

 

……?

 

中岛敦站在中原中也身后看了个全套,他男朋友眼睛里是大写的一个“?”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于是他开始绞尽脑汁拼命回忆,便对接上了早晨谷崎直美对他说的话。

 

“快点把你的手机拿出来。”

 

他本能地觉得情况很不妙,却在少女半是兴趣盎然半是威逼胁迫的目光里把手机交了出去,结果甫一上缴就后悔了。

 

“替你和你黑手党的那谁过愚人节呀。第一年的愚人节就来个简单点的好了,就跟他说,天凉了,我们分手吧。”

 

啥?现在刚是4月初,天气马上就要转暖了,怎么就要凉了呢?哎不对,直美小姐,别!中也先生还说过,用谎言来考验感情的都是废物!

 

……

 

干部大人尚在用眼神跟小情人讨说法,梶井基次郎却开始滔滔不绝,“我早上开着车呢,收到一条70亿发来的短信,这不能怪我想得太多啊,你们难道就不觉得这几个字信息量有点大吗?”下面的话他说得气若游丝,但该听见的人大概是都听见了,“我这不是以为70亿要跟我说有关于与谢野小姐的重要情报嘛……一激动就闯了个红灯把人给撞了……”

 

女医生怒不可遏,即使没有全信,看起来也是信了有那么一分半的,她把刀插进病人脖子旁边的床板里,意思是要他闭嘴。她的实际问话对象却是躲在中原中也身后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同事,“敦,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啊,怎么可能呢!?

 

少年把脑袋摇得飞快,心想,这肯定是我从直美小姐那儿把手机抢回来时候产生的小失误,天知道这个电光火石的过程里是发生了怎样的变故,手指几经来回一个波动,她可不就按了发送键嘛。我拿回手机的当务之急是确定了内容,本来直美小姐那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后面还跟着5个字“我们分手吧。”呢,幸好她没来得及打完,可我倒是没注意,原来她一开始就把收件人也给选错了……

 

这事情不管谁对谁错,要把责任往年轻小姑娘身上推总是很不人道的,何况那年轻小姑娘的哥哥还站在保龄球堆里,这会儿眼神还是中立善良的,等他说出真相保不齐就要成混乱邪恶了。

 

中岛敦想了想还是不要解释了,他本就是这么个习惯了替同事背黑锅的性格,太宰治的锅他都背得很麻溜了,再多来几个也无所谓。于是他只挑了最重要的部分解释,“没,没有。这本来是我要发给中也先生的……是我有重要的事情想和他说,发错人了而已。不是要和你说的,抱歉。”

 

原来这桩飞来横祸起因是如此的无聊,港口黑手党众人顿感无趣,十有八九是想把梶井基次郎丢在医院自生自灭算了,可碍于偌大一个组织,总不能折了个兵还要心甘情愿去赔钱,面子上怎么能挂得住,一干小卒在等首长发话,就待中原中也一声令下,好得个根本经不住细细推敲的借口跨过梶井的坟头去战个痛。

 

但是干部大人莫名其妙来了兴致,这个一触即发的节骨点上又开始不顾全大局了,照例耿耿于怀在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不依不挠要问小情人,“哦?那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

 

小情人脸色都快要开起大染坊了,各种颜色都走了一遍,拽着干部大人的袖口蠕动着嘴唇,想劝劝他说,中也先生,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那边武装侦探社立在最前头身长一米八一的保龄球开了口,“呵呵,中也,你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这还要问,敦君自然是要对你说,你作为一个失败的典型,实在是太成功了。”

 

中原中也动作太快,快得中岛敦都来不及拉住他的手,这愤怒如同洪水,瞬间就能涨满,而太宰治的话语像是加速了堤口的崩开,让他势不可挡就被揍了一拳,这半个体力渣反应得还是不够快,大脑跟上了神经却跟不上。最终还是要跟不上拳头的节奏,几经躲闪多少是挂了点彩,少年眼见他男朋友只手掀起了他人生导师的衬衫领子,怕是另外一只手要摸出什么冷兵器来了,可太宰治什么都能闲着就是嘴巴不能闲,不仅不能闲还要接着欠,“他都承认自己闯红灯把我们社员给撞了,你们还是这个态度。果然不能和黑手党讲道理,你们长着复杂的五官,却不能掩饰朴素的智商!”

 

不要说是黑手党高层了,即使是中岛敦,都想上前堵住太宰治的嘴巴。他错觉场景从医院病房一下跳跃到了保龄球馆里,而中原中也就是砸向球瓶的那颗黑黑的球,上面那三个洞都是被气出来的。

 

一个中原中也,他尚可竭力阻拦,最多不过是惨烈了他一个。可芥川樋口等人又不是死的,他们都蓄势待发一上午了,上司都动了手他们自然迫不及待要跟上。可保龄球瓶也不是死的,他们顶多能容忍太宰治被揍一顿,不能容忍再多了。在场的所有高矮胖瘦男女老幼都有且仅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爱面子,能伸就绝对不要屈,能横着就绝不要斜着。

 

一出闹剧没完没了,梶井基次郎只觉得混乱中有谁和誰混战上了他的病床,顺便踩着了他的肋骨,却没有任何人能听见他的惨叫声。他疼得眼冒金星,突然记起他曾经是不是信誓旦旦许诺过自己就喜欢这种被伤害的感觉,别人都是忆苦思甜的,可他只能忆甜思苦了,他想要对过往那个舍生取义大言不惭的自己进行一次深刻的自我检讨。他说我错了,我不喜欢被伤害的感觉,尤其是被一双黑色的高跟鞋踩在已经断掉的肋骨上,这比活体解剖还难以忍受,像一场有始无终的拷问。

 

再这样下去离中原中也开头设想的“小鬼满脸挂彩,芥川吐血不止”也不远了,干部大人一门心思要踏着激情的旋律知难而上,不,知难而上还不够,他定要逆流而上,将一年四季宛若水中央的那个太宰治镶进墙壁里去,他溯洄从之,毫不屈服于道阻且长,他单手架开挡路的宫泽贤治就要将代表制裁的铁拳砸下,可想当然的这饱含铮铮怒火的一拳被人费力拧开,国木田独步的阎王账又少了一页,他的理想越来越骨感了,就像从来都没有丰满过的模样,他还一脸像是没买到新一年限量版手帐本的表情,不开心得不得了,中气十足地朝他身后那人怒吼,“太宰!你这混账!我就不该信你,什么来这里能提高侦探社业绩!”

 

这病房该坏的也都坏差不多了,地板龟裂,墙体透风,太宰治还没被嵌进去,子弹倒是镶了两三颗。小桌子被切割成好几块,再切小块点能做一整套乐高积木,太宰治肿着左边脸颊皮笑肉不笑,一动嘴唇就随机掉落各种奚落,怎么损怎么来,然而这一回他刚打了个草稿起了个头,就被人給打断了。

 

一个白大褂拧开了病房的门,还是那个白发苍苍的主治医生,专治各种黑手党跌打损伤还负责挖子弹的那一位,后面照旧跟着三三两两粉嫩粉嫩的小护士,梶井忍着锥心刺骨的疼痛定睛一瞧,发现这莺莺燕燕居然还换了一批,他还有那力气感慨这老头着实是艳福不浅。

 

艳福不浅的主治医生一推眼镜,反手一巴掌捶在破破烂烂的门上,“哐当”一声尤其刺耳,“你们要干嘛!吵什么吵!这楼好多心脏病呢,吓进了ICU你们负责吗?再吵我就把你们的心脏统统先挖了拿去做移植!”

 

这恐吓太耸人听闻了,可比太宰治的嘲讽揶揄管用得多,这世道得罪了谁也不能把医生给得罪了,还尤其是一直给你治跌打损伤还负责挖子弹的那一个,关系没处好了谁知道你哪一天不小心就会落在他手上,到时候他偷偷摸摸割你一只肾拿去卖你都不知道,简直细思恐极!

 

与谢野晶子大概是卖同行一个面子,尽管一脸不屑却也不吱声。其他人可能是真的有点害怕,潜意识里就要去摸摸自己左胸口还在跳动的那个器官压压惊。广津柳浪最先反应,立刻上前替上司打官腔,“您好您好,别来无恙吧。”白大褂冷飕飕一笑,毫无这个年纪该有的和蔼可亲,“别来无恙?你们别来,我就无恙!通通给我滚出去!别影响病人治疗!”

 

中原中也还没把人給揍老实了,怎么肯轻易善罢甘休,他一脸老子谁都不怕,青花鱼才肿了左脸,我这就去把他右脸也打肿的决绝表情,看得中岛敦心惊肉跳。他自己也挂了点彩,惯例要心疼身上的那件白衬衫,可他突然觉得今天他要心疼的东西有点多,排队都能绕三圈。

 

谁知道那盏最最要事情的灵魂灯塔角色切换如此之快,他已经全然不顾恩怨情仇,居然还能就地利用自己被打肿的左脸颊,一边捧着心一边扯着可怜兮兮的语调跟白大褂身后三三两两粉嫩粉嫩的小护士搭讪,“护士小姐,你们看,我被那边那只地精打伤了,你们能用你们纤细的手指为我包扎一下吗?”中岛敦傻着眼,都不知道太宰治是什么时候移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在瞎操心个什么劲,这哪是什么灵魂灯塔,分明是比萨斜塔。

 

中原中也不甘示弱,不是不甘示弱也要去搭讪的那个不甘,他气急败坏原地就骂,“你过来!我这就把你右脸也打肿了让她们一次性给你包扎!”太宰治抓着粉嫩小护士粉嫩嫩的双手慢悠悠往自己胸口上贴,语气鄙视至极,“你们看看这块生姜,人短脑容量也跟着窄,我又不像他那么脑子不好,做什么要过去让他打?”

 

 

小情人实在受不了了,忍着各色形状不一的视线把那一米六的小身板往外面拖,没拖几步就汗流浃背,暗自愠怒,这种时候你还用什么异能,还想把自己种在水泥地上不成。他只得连拖带拉顺气安慰,“中也先生,别打了,趁着现在他们都在人道谴责太宰先生的厚颜无耻,感同身受着你的愤慨,赶紧走吧,现在走了就不用赔钱了……。”可这话明里是好言相劝,暗里听起来像携款潜逃,干部大人明里不从,暗里一路骂骂咧咧“老子才不缺钱,青花鱼的骨灰盒10个老子都赔得起!”他一直到被小情人拖出医院大门淋了满头淅淅沥沥的小雨才觉得稍微冷静,想起了要整理自己方才被气歪的圆礼帽。

 

这人气得不轻,稍微冷静真的只是“稍微”,离心平气和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中原中也熟练摸出香烟盒,中岛敦见他叼着烟又摸出打火机,居然点了两下才把烟给点着,错觉干部大人要点燃的根本不是一根烟那么简单,架势像要启动一台传统降压仪。

 

小情人眼神乖顺,看着他男朋友吞云吐雾默不作声,人不开心时候多说多错,中原中也不开心时候千万不要劝他吸烟有害健康,也不要劝他喝酒败坏人品,这是常识。那人抽着烟走在四月份不干不脆的绵绵细雨里,黑色的衣服和帽子上拢起一层毛绒绒的水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中岛敦回头看了好几眼医院大楼,想起那间采光良好现在通风更是良好的病房就疼得胃抽筋,他转头看看干部大人笼罩水汽的背影,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低头慢吞吞跟在后面。

 

前面那个黑手党高层自成一派走在细雨里,矮归矮,背影却无端犀利。嘴里的烟在湿气里烧得有点潮了,怎么挡都挡不住这潮湿的感觉无限蔓延,大概是传统降压仪效果显著,和着天上掉下来的水珠双管齐下,把干部大人的心力憔悴和怒火中烧又“稍微”洗去一层,让他今天第三次耿耿于怀起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停在车边,顺势拉开了车门,却没有立即坐进去,立在边上若有所思,“小鬼,你今天,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

 

少年跟在后面走着走着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撞在车上,他脑筋转得慢,一时半会急中生智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光要组织语言就花光精力,无法再照顾自己纠结的面部表情。

 

中原中也可能是觉得这距离还不过瘾,更要凑近了观察,像是生物老师要求学生们用显微镜观察树叶的横切面,要清晰到每个细胞似的,他也要把小情人脸上的经经络络给观察个透。

 

看来传统降压仪还是没有眼前这台新型号的好用,效果还立竿见影,干部大人心情又稍微好转了点,你这小东西,没想到居然也要跟风过愚人节的。

 

“哦,我懂了。你是要说你不喜欢我了,还是直接要跟我提分手?”

 

小东西一脸的不可置信,上写五个斗大的黑体大字外带一个标点符号,“你怎么知道?”

 

“愚人节嘛,不然还能有什么?”小东西,就你这么直的肠子还想来套路我,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中原中也一脸得意,仿佛猜中的是森鸥外那只见不得人保险箱的六位数密码。可这份得意在中岛敦心里却慢慢下坠,缓缓沉淀,过滤出了五味杂陈,剩下的都是伤心难过。

 

他想,这分明没有道理,可我现在就是觉得非常难过。中也先生,为什么呢?我18年在孤儿院里度过的人生,现在想来不就是一个漫长的愚人节吗?不论欺骗我的人是出于极端的恶意或者复杂的善良,再美丽的谎言也不过是镀了金的废铜烂铁,外表再光鲜亮丽,理由再楚楚动人,它的本质总是廉价而丑陋的。

 

难道欺骗别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难道伤害别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难道让他人满怀期待然后慢慢失望,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难道让你感到悲伤,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吗?

 

难道说我想要欺骗你这件事,你并不感到难过吗?

 

不论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又或者是“我们分手吧。”这些谎言我要如何说得出口。我不知道你听见了会不会很伤心,可在你感到伤心之前,我自己就已经先伤心起来了。

 

干部大人不明所以,分毫不懂得小情人自顾自在难过些什么,他不是什么东西都想去懂的,比如这件事他就一点都不想去弄明白。他表情分明是讶异的,语气却很平常,“我为什么要伤心?不论是什么节日,愚人节还是圣诞节,情人节或者清明节,也不论到底有没有节日,你尽可骗我,说你再也不喜欢我了,随便你怎么吵着闹着要分手,反正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小情人站在车门边愣了足足有半分钟,直愣得想不起自己先前在矫情个什么劲,心说,你倒是很自信,这份妄自尊大我是学不来的。不过我现在倒是想起来今天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了,你猜错了,我不是要说不喜欢你了,也不是直接要跟你提分手的,我其实是想跟你说,

 

“中也先生,我想把我的灵魂都给你。连同它身无长物的贫瘠。它可能先天怯懦胆小,后天自卑成性,毫无自信,不怎么机灵,还非常的无知。一千八百种有待挖掘的坏毛病。它真讨厌,但它只有一点好,喜欢你。”

 

干部大人听了之后扬起眉毛,像是在碧波万里的海上扬起了帆似的,他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坐进车里顺便用眼神催促小情人赶紧上来,他笑起来总是这么的要人命,

 

“哦,这我倒是信的。”

 

你到底上不上来,还是要回那病房里待着去?


中岛敦一头扎进车里,


“才不回去。”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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